冯道宗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今天的会议会有这种状况发生的。

他是听说了居民区项目的困难，也听了杨凤山和景玉农的汇报。

但他并没有当回事儿，现在紧要的工作应该是整理整顿思想工作。

而不是什么居民区问题，如果他们能带来资金，还用他们来干啥？

“请工人代表同志坐，坐下说”

冯道宗是个老干部了，在处理这种问题的时候显得很是从容。

虽然内心对于这种现象是不满意的，轧钢厂是怎么选的工人代表，这组织的意见和要求没有宣贯执行下去啊。

他现在是没有时间来批评车间的基层干部的，得先回答许立友的问题。

“这个~工人代表参与议题，讨论问题，参加办公会，我是很支持的，这代表了我们组织的先进性嘛”

冯道宗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摊了摊双手，继续道：“刚才我也有提到，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居民区项目问题的严重性，也已经开展了相关的工作”。

如果聂成林都没法接销售处，那杨元松怎么在议论工程处的时候提议李怀德啊。

厂长问这个话的意思并不是跟许立友较真儿，也不是跟工人代表道辛苦，而是在跟冯道宗冯主任较劲儿呢。

“但是要看在实处，等靠要可不行，更要有自力更生的劲头，主动寻找解决的办法”。

冯道宗咳嗽了一声，看着手里的方案，抬起头对着李怀德问道：“你这份方案里所提出的，将轧钢厂的产品销售去往边疆，去往钢城，然后将钢城的商品流通回京城，销售去往边疆”。

还是当着工作组的面说不愿意承担责任？

他现在被李怀德挂起来了，只能由着杨凤山同杨元松沟通。

说着嘴瓢的话，冯道宗又看了看手里的方案念道：“边疆的货物也可以销售到京城，销售到钢城，对吧？”

结合轧钢厂现有的实际情况，从三个处室的本身工作和职能出发，本着服务大局的意愿，详细地阐述了多地、多渠道、多商品类别的贸易流程，以及相关的处置方案。

他也不知想的什么，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让各方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学武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真是本着平均分配的游戏规则，那工程处应该分给聂成林负责，销售处给李怀德和景玉农谁都一样。

“在相关的问题上，包括工程处、财务处，以及保卫处的同志都给出了宝贵的意见和看法，我们都在努力”

杨凤山本来看着景玉农装傻，是准备自己说的，但现在李怀德说了他也只能皱眉听着。

许立友的比喻也是够实在的，冲着景玉农就问了：“难道你赚不来钱，会告诉你家孩子自力更生，自己出去奔去？”

“调度处是有些方便条件可以考虑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暂时无法公布的”

李怀德一边抽着烟，一边把众人的思绪一棒子支到了几个月前，支到了边疆去。

聂成林顿了顿，继续道：“就剩三个副厂了，可我的工作实在多，只能挑轻巧的背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就已经起来了，大家都猜出他要哪个部门了。

冯道宗戴着眼镜把手里的方案仔细看了个遍，轻轻地放在手边，不自觉地用手在上面敲了敲。

张国祁是个什么货色他们很清楚，真要是写出这份方案来，恐怕早就是副厂长了。

他有没有信心不知道，但杨元松想过是没什么问题的，早前定下来的方案也是如此。

李学武也想劝他接手，但与实际情况相违背，所以也是没有开这个口。

“冯主任……”

他的话说完，也没看聂成林的面色，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这个是要分开来看的”

“刚才这位同志所提到的资金问题，我们是有处理程序的，不能像是咱们个人家过日子，我想吃个包子，跟媳妇儿要钱她就给你了对吧”。

这可真是一着不慎，满盘尴尬啊。

可这种情况不仅少见，且一般都会通过主要领导来协调实现。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仔细听着厂长的通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厂里关于这件事情的正面回应和发言，都在听着厂里关于邓之望，关于这件事的态度。

说实在的，徐斯年真的替厂长心累，不是厂长不努力，也不是厂长不会搞管理，是对面的敌人太狡猾了。

杨元松是听不得这个的，看向李怀德的方向道：“怀德同志的意见很中肯，也是从实际出发考虑的，但还是要考虑到成林同志的精力问题，毕竟现有的工作他也说了，很繁重”。

似是他们这般交流的，在此时的会议室里可不少，大家都在猜测一直都没下场的李怀德要干什么。

“呵呵~”

方案从实际出发，多角度、多方向，着重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侧重表达了轧钢厂当前的发展需要。

现在的工厂销售处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更多的是做办公室工作，根本没有跑业务一说。

到底是谁在扯没用的？

书记开口，许立友没有反驳，但依旧是没有坐下，显然是不服气厂里和工作组解释的。

李学武却是浑然不知的模样，见着徐斯年看向他的时候还茫然的睁了睁眼睛。

从处室的业务上来区分重要性，这里就有正处级单位和副处级单位了。

李学武跟徐斯年对视一眼，明眼人都看出了，这是冯主任就着工人向他逼迫的回应呢。

“那就解决居民区项目的难题”

所以，现在她的想法是，一边将联合企业项目软着陆，一边将现有的财务和人事压力减轻，甚至是转移。

狗屁！

她是有着丰富机关工作管理经验的干部，自然能明白这种风险的所在。

可这会儿景玉农不接茬儿，杨元松也是没辙，只能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看向了杨凤山。

“这不行！”

除非是其他企业不通过上面，直接与轧钢厂对接，协调某种制品，那会用到销售处。

“有感于边疆的物产富饶，兼顾生产水平和能力的薄弱，后勤处给我提交了一个方案，我跟相关同志研究了一下，觉得切实可行”。

“我倒是相信成林同志的能力”

而人数少或者管理核心并不重要的处室就会被定位副处级单位，似是销售处、技术处、服务处等。

“你看看，其他单位的分工会议开起来都是你争我抢的，就怕自己的担子轻了”

冯道宗也是笑了笑，对着许立友他们说道：“受灾工人现在的处境是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工作重点内容，也是监督、督促轧钢厂执行和解决问题的重点方向”。

有了威信，有了群众基础，借一下风，保“常务副”争“一把手”啊。

如果班子里的意见都趋向于李怀德接工程处，那李怀德不接也得接。

在程序上严谨且符合政策，在方案制定上考虑了采购、运输、销售、调度、财务等各个方面。

没了联合企业，那不是还有后勤处呢嘛，就以后勤处的名义搞贸易，喊出给工人赚福利的口号，李怀德说完了，谁敢反对。

有些视线已经落在了李学武这边，包括李学武身边的徐斯年。

大家当这是笑话，李怀德却是没有，他是认真的，认真的不想接工程处，不想接居民区项目。

其实严格的说，保卫处和人事处一样重要，都是要由厂长来直接影响的。

众人听着李怀德话均是轻笑出声，这种想法和方案他们还真是没想过，就连销售处的苟自荣都没觉得自己的销售处还能干这个。

张国祁这个大傻子冲锋陷阵，李怀德扛着大刀横冲直撞，李学武骑在李怀德脖颈上指挥若定，时不时的还让李怀德挖几个坑。

邓之望管着这样的部门，能不多心嘛。

可这种一样却又由着潜在的意义，那便是常务副。

冯道宗这会也是听着，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仔细想着杨凤山所说的话。

这会开的，实在是跑的太偏了，从批判和学习，到了项目工作，再到分工，现在又特么扯到新的方案上了。

杨凤山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讲到：“自五月下旬，居民区项目主管副厂长邓之望被处理前，居民区项目的进展缓慢，项目的管理和规划是存在重大问题和漏洞的……”

比如设计处，没人敢说他们不重要，但设计处人少，机构简单，定的就是副处级单位。

有好戏要一起看才有意思。

冯道宗点了点面前的笔记本，面色严肃地说道：“这哪儿等的起，厂里的工作一天都耽误不得，先把分工的问题解决掉，哪怕是搞的代字，也要分下去”。

这能人冯道宗不知道，工作组的人不清楚，可轧钢厂有好些人都隐约猜到了什么。

“居民区项目就是在这种条件下被提出来的，是轧钢厂班子成员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和义务，并且在为之付诸行动的”

“这两件事是有关连，但是要分开看的，你赚钱多少跟你家里孩子吃多少是有关系，可跟你怎么赚的钱没关系”

这里说的厂办不是厂长办公室，而是厂办公会议，也就是副厂长以上的业务班子成员集体意见。

“事要一点一点的办嘛，房子也是一点一点的建嘛”

会议室众人轻声笑了笑，也算是配合领导活跃了现场气氛。

“许立友同志啊”

写的太特么好了，这李怀德背后还有能人啊。

杨凤山皱着眉头用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总不能让厂里的工人顶着帐篷过冬”。

现在聂成林是不能开口拒绝的，他也没有理由开口了。

联合企业现在看来，一时半会是拿不到手上了，那就算了，改个方向一样干。

“那就议一议分工”

这话可不是表扬，这是很明显的讽刺和批评了，批评轧钢厂的班子没有战斗力，班子成员不敢主动承担责任，互相推诿呢。

现在李怀德从侧面说明了他更适合接手工程处的条件，难道让他主动说自己没能力接手嘛？

但这会儿杨凤山的面色依旧是严肃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聂成林那边。

这一句说完，他喝了一口茶，眼眸低垂着又说了句“要是没有居民区项目还不活了？”

“既然要研究销售处，那我这边可以考虑将调度处同销售处结合起来代管的”

当初问李学武怎么才能不接，李学武告诉他，不忙那个，也得忙一个，找一个脱不开身的理由。

“至少是要解决一部分特别困难的”

外界形势的变化已经让他看见了弯道超车的可能，怎么还愿意脚踏实地的做业务呢！

很多四十多岁的干部，还是在副处级的单位，但是一把手，且是正处级干部。

“呵呵呵~”

杨凤山看了业务这边的班子成员一眼，随后介绍道：“因为相关业务是邓之望管理的，现在还没有上面的通知，所以具体的业务分工还没个意见”。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李学武看得是津津有味，惹得徐斯年在底下捅咕他，让他低调点。

冯道宗眯着眼睛看着在场的干部道：“给同志填担子的事，我算是开了眼了”。

景玉农开口道：“刚才你也说到了，咱们厂有几千人的受灾情况，都在面临着住宅问题”。

你不是让我们自我反思、自我检讨嘛，那我检讨完了，就给你汇报汇报我们做了啥，而你做不出啥。

她的想法是正确的，也是可取的，但现阶段是没有人支持的。

冯道宗觉得，就算不是李怀德提出来的，牵条狗在这“汪汪”两声，他都得给这个方案鼓鼓掌，点点头。

李学武却是歪了歪脑袋，回了他一个“我也是看热闹”的眼神。

工程处不用说了，现在是正经的热门单位，主持着厂里第四办公楼的修建，还主理居民区、联合企业的建设工作。

可景玉农这会儿却是躲着他的目光，一直低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好像上面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但轧钢厂最近几年经历了好多次合并以及调动，所以处实的管理也有些复杂。

“城里你是不用想了，早就没有指标了，城外的地倒是有，可也已经批给你们了，让你们自行解决工人住房问题，并且还拨了款”。

“几千人的住房问题，这不是几栋居民楼就能解决的，你们的困难厂里都知道，厂长也在努力”

杨元松多会说啊，那是轻易不会表明自己态度的，这会儿有人主动说起这个，他还不不就顺水推舟？

李学武却是看向了李怀德，他怎么觉得今天这会开的有点像是鸿门宴啊，这许立友到底是谁的人？

杨凤山咬了咬牙，他也是头一次开这么窝囊的会，还是当着这么多干部的面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

现在一头沉，一头轻，就看怎么分工了。

“所以我要跟你说的是，不能都指望着厂里来解决你们所有人的问题，这是不现实的”

李学武现在不想去猜测许立友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今天这场会议开到最后，谁的目的达到了，那许立友就是谁的手。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问向冯主任道：“咱们招待所住的开嘛？”

销售处的处长苟自荣捧着茶杯看了一眼聂成林，好像在评估聂副厂长主管销售处的能力和信心。

就在冯主任继续想往下说的时候，许立友开口道：“冯主任，六间房恐怕不够，咱们厂受灾影响，有住宿困难的工人怕不是得有几千家”。

“咳咳，我说两句”

听了李怀德的解释，大家只是笑着、想着，却是不说话。

徐斯年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学武，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前期邓之望事发时，书记杨元松就有这个意见，而厂长杨凤山也没有明确的反对。

用后勤处的人搞事情，用调度处的人辅助搞事情，用保卫处保证事情不会搞的超出他的掌控。

“嗡~~~”

许立友他们就在这坐着呢，今天领导们的发言会后一定会被他们传到全厂工人的耳中。

关于他接手销售处的理由和条件他已经说完了，就是工作多嘛。

现在遇着大瓜了，还不得抽着烟，好好的看？

景玉农蹙眉道：“你们不知道联合企业是给居民区项目造血的嘛？没有联合企业，居民区项目就迟迟打不开局面，没有办法大规模建设新楼，是谁在阻止联合企业的建设？”

杨凤山看向众人说道：“在这项问题上，我同元松书记，同怀德同志，维洁同志，玉农同志等人都有过详细的探讨和研究”。

杨凤山压着眉头听着书记讲话，目光看向了没说话的景玉农，是想让她发声的。

冯道宗抿了抿嘴，手指还在点着那份方案，又继续说道：“什么叫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刚才许立友同志问的问题我觉得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许立友被冯主任挂起来，看着好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李怀德又是抢在了杨凤山的前面开了口，突然接住了书记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