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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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礼拜五放学后,邓仕朗会跟着江思回香港。

他对幼稚园那几年印象不深,只记得父母工作繁忙,经常把他交给菲佣照顾。菲佣逢礼拜日休假,喜欢去遮打花园或国际金融中心IFC的天桥,跟同乡搭纸箱席地而坐。

按理说,雇主的儿子不应该打扰菲佣礼拜日的聚会,但她非常温柔,就连礼拜日也把他放到儿童车一起带出去。

那阵子在IFC天桥席地而坐的不只有菲律宾人,还有部分印尼人。她们称他小小一个非常可爱,用蹩脚的粤语讲就是得意,之后转英文,说他脸白净,眼睛大,有婴儿肥。

他读幼稚园,略懂ABC,与菲佣相处已久说一口非常简单的英文,带童音对她们表达感谢是thankyouMissGoodbyeMiss,hopeyouhaveaniceday。被推出天桥之后,他抓一只汽车模型在儿童车版上滑来滑去,咻一声跃向天空,向着十几年后才建成的中环摩天轮。

那一年,港人所称的BossLady事头婆交过权杖却从未掉过王冠,临脚就到全球开放的千禧年,日历大事接踵而至。彼时从一到二有如生死关头又如百废俱兴,是基督福音消灭人间罪恶的大一统之年,也是华人充满未知的庚辰龙年。坊间高卖敬神香和玉佩,风水占卜不败股票分析,人心积极而惘然,共同祈福是龙是凤都要稳操胜券,再不济也要醒醒定定。

那一年正好到江思和邓永廉事业上的分水岭,两个人因不同缘故决定分隔两地,菲佣由此收到一笔非常丰厚的解雇补偿金,可以回东南亚更好地生活。

江思在主流拍卖行工作十年之久,因大陆渐渐开放就被调了过去。也是同一年,卫生署统计全港有一千多名执照牙医,而邓永廉是其中之一,他有公共医院的经验,也有病患和委员会的人脉,于是在九龙开第一家私人诊所,为兼顾家庭和事业而选择两边来回跑。

在这样的境况下,邓仕朗每个礼拜往返于两地。

礼拜五放学,他背书包过闸口去香港。一开始坐公交遇到姚伶,他跟她听同一首歌。后来换乘,他一个人搭港铁去恒丰。港铁开出地界,两边闯进霞光,进隧道后陷入黑暗,封闭窗有他的影子,他把书包放脚边,戴耳机,一点一点读《百年孤独》。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有感觉,谈不上心动到不可自拔,只是很有feel,比谁都有feel。她似乎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眼睛里有他,又很冷淡。

他每个礼拜这么穿梭,穿梭的时光想起她。她就在这些时光里,从未有过的特别。于是,他读到乌苏拉,读到马孔多下雨,读到魔幻的关系纠葛,会不经意想起她,更别说那首《LovingYou》。她给这些本是平常的事物注入专属印记,让他忍不住在意。

回到家里,他们一家三口吃晚饭,因为长久不见而相处极其融洽。

邓仕朗很少无缘无故地叛逆,只是不喜欢被逼得紧,偶尔想要一点乐趣。他读幼稚园最常做的事情是写功课,看卡通片,洗澡时把沐浴露和洗发露倒进瓶子里搅,长到十九岁从动画片变成各mercial,偶尔陪江思看arthouse,去厨房把桌上的酒和冰块倒进雪克杯。

可是这些仅存在于香港,他十九岁以前回香港主要在家庭这个空间里活动,极有质素。到大陆的学校便是打篮球,读书,和朋友交际那么简单。

那个周末,他读完这么厚的一本书,然后把书放在香港。他的英文绝不可能差,卷子上的试题基本是他十来岁跟父母交流的小试牛刀,而他也看出姚伶的英文很好,能如此应该也是家庭语境使然,可他从来没在年级里听说过她的私事。

他加了她的wechat,分享过几首歌曲。现在他给她发一条信息,告诉她,他读完《百年孤独》,确实像她说的那样有意思,接着他退出手机,收拾书包出发回大陆。

姚伶一个小时后才回复一句。

【RosalieYL】:我以为你不会读下去。

邓仕朗看见信息刚好到关口,他笑了笑,又要切回另一张sim卡,接着打几个字。

【DCHayden】:想知道你为什么看得那么入迷,而且读进去不会太难。

姚伶握紧手机,耳根发热。她不知道他是对谁都这样讲,还是她特殊。她想他这样的人,气质浑然天成的,成绩好,学校口碑好,样样出名也出挑,估计对谁都可以施以这样的回复。她不再回复了,直到第二天在校门口见到他。

他们还是点头之交。

露营回来度过一个礼拜。礼拜五放学是姚伶值班搞卫生,她拎着抹布去洗手间旁边的水池,见到刚从办公室出来的邓仕朗,他握着两张数学试卷。

邓仕朗夹着试卷关门,看一眼她,顺道打招呼,“Hi。”

Hi,不是点头之交。他每次打起招呼,就让她联想到他名字。

姚伶也hi一声,走到水池开水,不经意瞥见他往E班走去。

她回到A班,脱掉白鞋,一双白袜子踩自己的板凳擦窗。她每擦一次就会让校服提起,而且两条腿并在窗前踮起,为了保持平衡而不时震动。

只有她搞卫生搞最晚,因为她发现邓仕朗还没走,所以她慢慢擦那里,看他站E班门口跟亦仔和林哲讨论,三个人聚在门口。

他进了又出,再出来是背着书包。她索然无味地转到教室另一边窗去擦,还是搬自己的板凳,脱白鞋,继续擦。

不一会,邓仕朗走进A班,单肩背书包,靠着门看她。其实他刚才就注意到她值日,再来发现她还在,于是等一等。

姚伶转过身,不小心歪了下,被他甩掉书包上前扶住。她吓得闭眼,一下子搂住他的肩膀,腰间有手臂环上。她再睁眼发现没撞地,侥幸中心惊,面前竟然是邓仕朗,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么高的窗就别擦了,E班的已经积灰。”邓仕朗庆幸自己注意到,等她站稳就放开。

姚伶在板凳站稳,“刚好擦完了。”她下来,弯腰穿白鞋,然后搬板凳。

他帮她搬,放到她的位置。他抬手读表,快七点。“我要回家了,一起走吧。”

姚伶点头,收拾好拎书包,跟他一起出门。这时学校没有几个人,路灯也逐渐关闭,唯有他们两个,慢慢走出校门。

“我想走路。”其实她想和他相处的时间久一点。

邓仕朗要回香港,不过不算很着急,带她走路通向下个车站。他和她并排走,路灯的黄光照向他们的发顶,途径各种商贩。

他在路上,问道:“除了这本书,你还喜欢什么。”

姚伶想了想,说:“喜欢JulieDelpy的一张照片。”她拿出手机,翻出来一张保存很久的照片。JulieDelpy,九一年的剧照,拍一部与父亲乱伦的电影,剧里她并不知道他是她父亲,只当成爱人。

邓仕朗停下来,在她旁边低头看她手机上的照片。他高而俯瞰,她也低头欣赏手机里的照片,所以他能看到照片和她的脑袋。二人肩膀挨得很近,校服那么薄,传来彼此的温度。

地板有黄光和他们的鞋子。一双球鞋,一双白鞋。

邓仕朗见到照片即刻认出来。他和江思看过她的电影,而江思尤为喜欢她。这张照片里,JulieDelpy穿黑衣服,搭一条红波点围巾,扎起松散的金发,法式双眼皮,睫毛很长。他开始了解到她的审美,不论是书还是喜欢的女明星,或是令人惊鸿一瞥的照片。

“看过她的电影。”他慢慢确认,他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姚伶与他分享之后收起手机,也问:“你喜欢什么?”

“你分享的都挺喜欢的。”他回答完,继续往前走,“你比我想象中有心思,不是他们说的那么沉闷。领略的不少,只是不想表现出来,或者需要的时候再表现出来。”

她静静地听他说自己,冷淡而无言。他因她的反应轻声笑,“被我说对了。”

他而后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我想不到喜欢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你有看过AV吗。”姚伶在他面前,不自觉肆无忌惮起来。

邓仕朗不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好奇你是不是像我现在看的那么礼貌。”

邓仕朗很难跟她理清这些关系,他偶尔会看,但自从他看到她之后,忍不住想着她纾解。他弯腰,贴她耳朵,嗓音极低地说:“我会自慰,这不出奇,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自慰。”

姚伶耳根一酥麻,电流窜过。她侧过脸,就这么让他碰到她的脸。他似乎有所察觉,唇贴她脸,不像之前避开,而是继续保持这个姿势,问她:“你看过吗。”

“不喜欢看那么直白的。”她道出她的喜欢和不喜欢。

他点头,唇再次擦她脸颊,“我明白,因为眼光越高的人越喜欢隐晦,但总有其他人能理解这些兜兜转转的隐晦,擅长玩解密游戏。”然后他起身,抬手看表,够钟要回香港,于是他保持距离地道别,“下礼拜再见,我要赶回去了,有事情可以给我发信息。”

他们分开之后,他给她发信息,让她注意安全。她回复了两个字,非常生分的谢谢。

邓仕朗一回家就要进洗手间,开水洗澡,不停自慰。可是就算他为她自慰,对她有生理性冲动,他由始至终都不会在没有一段实质性关系前随便和她发生性。教养、理智,尤其还有不允许他出格的父母,教育他不能胡乱对待女仔。穿梭两地时,他想到她,绝对不可以随便。

然而,原则总是发生变化。他们越是不做,越是做了对他们来说很疯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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