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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逗你了。老实告诉婶子,是不是醋了?杜春杏狭促道。
醋了?罗锦年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想婶子去看凌儿,所以才故意装病,你吃凌儿醋了。
不等罗锦年回答,她一把将罗锦年揽进怀里,柔声道:你是婶子看着长大的,你不止是我侄子,婶子也拿你当儿子。你在婶子心里是头一份儿,谁也越不过你去。凌儿这孩子身世凄苦,出生也不好,吃了许多苦。他心思敏感,所以家中明面上都是向着他,可在我们心里谁才是心肝儿,你还不清楚吗?
罗锦年脑袋埋在杜春杏怀中看不清神色,只身子略微颤抖。
他不清楚。
他一直都认为,家中待他与宋凌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罗府的儿子,都受到长辈们无条件的爱护,甚至宋凌远比他更得看重。
因为宋凌是最孝顺,最知礼,最出众,长辈们喜爱他都是应当的。
但婶子却亲口告诉他,不,不一样。
只有罗锦年才是特殊。
他忽然能理解宋凌为何不能同他一般全心全意信任亲人,因为宋凌得到的本就不纯粹。
是怜悯,是施舍。
宋凌无疑是最清醒的,罗府所有人都看得清,除了他罗锦年。
杜春杏误以为罗锦年是委屈了,抚了抚他背脊无奈道:都快及冠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婶子也不求你能和凌儿一样能干,只愿你将来能当个富贵闲人,快意一生。
那宋凌呢,将来婶子希望他成为怎样的人?罗锦年沉声问道。
凌儿他向来是有大主意的,婶子怎知道他将来会如何。
罗锦年却不想就这样结束这个话题,他追问道:如果他将来选择的路满是荆棘,婶子可会像帮我一样,全心全力帮他?他猛的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杜春杏。
杜春杏神色一僵,须臾恢复如常,她嘴角挂着笑意:自然,你们都是我侄儿。
罗锦年抿紧唇角,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面前之人在说谎。
杜春杏缓缓起身,调笑道:要不要婶子帮你给凌儿递话?
罗锦年歪坐在榻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待他回过神,早不见了杜春杏身影,他暗道一声糟糕,披上衣物慌忙追了出去。
此时天上笼着层薄薄的黑色轻纱,杜春杏引一盏小灯于黑夜中漫步。
火光映亮了她半边脸,慈眉善目。
另一半与黑夜共眠,敛寒凝霜。
到宋凌居住的客院时,她推开院门,轻叩内室房门。
室内响起道清冽的声音,夹杂着破碎的咳嗽声:请进。
杜春杏出乎意料的挑了挑眉,唇边挂上笑意,轻轻推开门。
宋凌端坐在圈椅上,身形清瘦,一件青色大袖衫挂在身上,空空荡荡。他白得泛青的手指握着一册竹简,身前桌案上点盏小油灯。幽暗的火光映照着他白似新雪的脸,看起来确实是大病未愈。
第79章 百相(二十八)
二婶?他像是没料到来人是杜春杏,轻疑一声忙站起身想行礼。因动作过猛才站起身又不由自主的躬身剧烈咳嗽起来。
几乎快把肺咳出来。
杜春杏见状,上前扶着宋凌手臂,边帮他顺气边疼惜道:你这孩子,都病得这般重了怎的还在看书?快快躺着去,书何时都能看,身子才是重中之重。
宋凌抬起头,眼眶因剧烈的咳嗽微微泛红,他勉强一笑又要行礼,杜春杏赶忙托住他,语气不悦:你都这样了,还行什么礼,听婶子的快躺着去。
可怜见的,我瞧着都心疼死了。
宋凌虚弱一笑,任由杜春杏扶着他往榻上去。
罗锦年着急忙慌的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副祥和画面。
开门的响声惊动了宋凌与杜春杏他们同时抬头看向门口,罗锦年尴尬一笑:要休息啊,休息好啊,休息好。
杜春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掩嘴一笑:凌儿,婶子今儿来,除了是来看看你,还有桩事。
婶子但说无妨。
你兄长他托我来向你赔不是,你们有什么矛盾就看在婶子面子上放下可好?你别看锦年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因着和你闹矛盾他连饭都吃不下呢。
宋凌似笑非笑的看向罗锦年:都听婶子的,原就是凌做的差了,惹兄长不快,只盼兄长海量不和凌计较。
杜春杏握住宋凌一只手,偏头朝罗锦年努了努嘴示意他上前来。
罗锦年立在门前呆若木鸡,有股子落荒而逃的冲动直往脚底窜,但因着长辈在场,已经稳重许多的罗锦年勉强把冲动压了下去。
他同手同脚的走向宋凌,杜春杏似乎是嫌他走得太慢,拉住他一只胳膊一把拽到跟前。牵起他一只手放在宋凌手背上,笑道:那这就算和好了。
宋凌坐在榻上,仰头看着罗锦年,虽然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他声音温润:好。
杜春杏见状用胳膊肘捅了捅罗锦年,罗锦年也干巴巴道:好。
杜春杏拍了拍手对宋凌说道:既然锦年来了,那婶子就不多打扰你休息,就让锦年照看你,婶子先走了。
婶子慢些,仔细脚下。
行了,你个病人瞎操什么心。杜春杏按下想相送的宋凌,出了内室。
脚步声渐行渐远,宋凌抽回与罗锦年放在一处的手,起身走到案前:多谢兄长替凌遮掩。
罗锦年还没从刚才的窘迫中缓过劲儿来,木呆呆的愣在原地完全没听请宋凌说了些什么。
半晌他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捻了捻指尖想握住即将消散的余温。
这么冷?他眉头一皱,方才与宋凌交握的指尖冷得厉害。
他狐疑的四下打量,往里走两步,撩开珠帘步入内寝,再绕过一张大屏风。
视线下移,他瞳孔一缩,屏风后赫然放着张大木桶,里面装满冷水,他将手伸入水中。
冷,冷得麻木。
这时,宋凌压抑的咳嗽声又断断续续的响起,他像一只凄丽的百灵鸟,折断羽翼被泥泞束缚,奏响最后的悲鸣。
罗锦年额角青筋爆起,他两步越出,珠帘剧烈晃动,相互碰撞,劈啪作响。
宋凌
宋凌仿佛未卜先知般,不以为意道:只不过是一场风寒。
他眉眼间写满淡漠,轻瞥罗锦年,又低下头翻看竹简:做戏需得做全。
罗锦年死死盯着他想说些什么,又记起自己先前的雄心壮志,连说三声好,埋着头往屋外闯去。
一只小船儿哟,荡呀荡呀在天边。
杜春杏走到回程的路上,哼唱起儿时的歌谣。
荡到天边,装一把星子糖。
柔和的女声突然毫无征兆的变成粗哑的男声。
荡到河边哟,鱼儿往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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