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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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宁楚格笑,继续加大筹码:“孙女每日下厨,凭着您如何点菜?”

“可别!”德妃皱眉:“坊间本就有传,说本宫偏心眼儿。不把曾养在先皇后处的胤禛当回事,满心满眼都是你十四叔。若好孙女当了固伦公主,还免不得每日里为本宫做羹汤,不更得谣言四起?”

总之不管宁楚格怎么商量,德妃自屹然不动。

让宁楚格不得不向康熙投去求救的目光:“皇玛法,您看玛嬷……”

“朕看啊!”康熙笑:“你玛嬷分明想极了你,可愿意与你一处。却为免你沾染上这宫中的是是非非,忍痛拒绝呐!”

这德妃哪里敢认?

赶紧福身:“皇上这可就冤枉妾身了!且不说宫中有太后娘娘镇着,贵妃娘娘管着,再无甚是是非非。只说太后千秋将至,便今年……”

“不好大办,妾等嫔妃也得略尽孝心啊!妾拟亲手为娘娘绣卷金刚经,偏……”

“人拙手笨,识字还不甚多,可不就更得耐心细致?哪有空陪她!还不如将人撵回去,让她也琢磨琢磨,给太后娘娘准备些甚礼物呢。这几年下来,她可也没少得娘娘恩赐!”

宁楚格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孙女就说,最近匆匆忙忙的恍惚忘了什么事儿!多亏了玛嬷提醒,唔,孙女这就往厨房做杨枝甘露。孝敬完皇玛法跟玛嬷就回府仔细准备,可不能白瞎了乌库妈妈对孙女的百般疼爱。”

说完,她就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还真给德妃做了杨枝甘露。

正好午膳将至,她还就地取材,做了清蒸鲈鱼、炉焙鸡并几道清淡爽口的小菜。用膳前,还精制了莲子粥给康熙。让他空腹喝了,好治心志不宁,起点子补中强志、聪明耳目的作用。

让梁九功直呼贴心,夸了又夸。

听得康熙笑:“见到宁楚格便没口子的夸,你这老货,可还记得自己是谁的奴才不?”

但凡宁楚格是个皇孙,梁九功这会也得吓得背过气去!

当奴才的,可以愚笨、可以懒,甚至在范围内小贪一二,主子都不会深究。但有丁点背主之意,可就再也活不成了。尤其他这等侍奉御前,被万千觊觎,全体太监都梦想取而代之的。

然公主是个女儿身,又处处挂心升体安康。

梁九功给可就非但不怕,还有个冤要好好替自己喊一喊了:“奴才当然记得自己生是皇上的奴才,死是皇上的死奴才!因而敬重、感恩每一个孝顺、关心皇上,能让您稍稍开怀的人。”

“百般夸赞公主,还不是因为公主确实至孝?连一粥一饭之间,都处处以皇上龙体为要。用心如此,怎不叫奴才感激涕零?倒是万岁爷,竟然怀疑奴才的忠心,可真让奴才……”

“让奴才伤心而又惶恐,怕以后,都要忍痛跟公主远着些了。否则奴才被冤事小,连累皇上误会公主才真真要不得。”

“啊?”终于弄好了所有饭菜,洗了手脸,回到殿中的宁楚格楞:“梁公公在说什么?所谓公主,是指我吗?”

这康熙哪能承认?

果断摆手:“狗奴才胆小,几句玩笑都经不住。好孙女毋忧,一众皇女、皇孙女中,玛法最疼的就是你,再不会对你有丝毫怀疑的!”

嗯嗯!

宁楚格颔首:“皇玛法放心,孙女不多想的。”

“阿玛说过,人间至贵是亲情,每一个都是宝中之宝。因着这份重视,他才不顾自己安危给二伯求情。才每每被十四叔气得跳脚,却还关心他,各种悉心教导。”

“皇玛法之于孙女,可比二伯、十四叔之于阿玛重要多了。当然更得倍加呵护,极力孝顺!”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大孙女你这措辞……怎认真磨炼了许多年,还有些不足的样子?

康熙摇头,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就是讲究天分的。

好孙女怕是所有天赋都在厨艺上了!

百般纠正无果后,康熙早已经放弃。只捡最要紧的听,并把人间至贵是亲情,每一个都是宝中之宝那句牢牢记在心里。

并把那熬到软软烂烂,香浓可口的莲子羹伴着孙女的孝心一道吃下去,喝到涓滴不剩。

莲子本就有养心养肾,健脾止泻的作用,是良好的滋补佳品。《神农本草》就说它能补气养神,益气力,除百疾,久服轻身耐老,不饥延年。

宁楚格又拿出自己的最高水平来。

保证美味的同时,还将它的药效提高到了极致。

从永和宫回去,近日来连夜里都无法安寝的康熙便有了些睡意。可把梁九功高兴的,忙不迭伺候着更衣入睡。

却不防康熙睡倒是睡着了,却意外梦见了他玛嬷跟身故多年的元后赫舍里氏。

要知道,先帝爷一心痴恋董鄂妃,更在她所出的荣亲王刚一降世便欢喜万分,称此乃朕第一子也!为个襁褓婴儿告宗庙社稷,大赦天下,俨然立太子之意。

将他跟二哥福全都忽略得彻底!

后来那孩子早夭,先帝恸哭不已。董鄂妃离世,先帝更是没几个月就跟着去了。

他个小小的庶子,因出过天花的原因雀屏中选,成了这万里江山的新主人。当时才八岁的他也是忐忑万分,多亏了太皇太后教诲、慰籍与鼓励。才能支撑他一路熬过丧母直通、丧妻之痛。

扛过权臣打压,赢得三藩之战,一步步到了如今。

他对皇考皇妣印象不深,最最尊重亲近的长辈就是皇玛嬷孝庄文皇后。当年老人家初丧,他悲痛欲绝,把自己熬到形销骨立。而元后赫舍里,虽缘起与政治联姻,却情深于患难与共。

她的芳年早逝,是康熙心中永远也抹不掉的痛。

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女子齐齐如梦,康熙叫个喜出望外。结果两人一个殊为不乐,说他拿废立太子做儿戏,仔细动摇国本。另一个则泪眼盈盈问,皇上您口口声声答应妾身,一定好生看顾胤礽,再不让他如承祜一般。

可如今,孩子总算健康长大,您怎么还……

明明您答应过妾身,会好好照顾于他的,君无戏言!!!

康熙皱眉,刚要便捷就见场景陡然一转,又回到了坤宁宫,皇后生产的产房里。十几岁形容稚嫩的皇后脸色苍白,浑身汗透。身下还在氤氲着浓浓的血色,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腥。

年轻的他也吓得脸色苍白,握着皇后的手,求她一定一定要坚持,别扔下孩子。

皇后也哭,眉眼中有万般不舍。

却还是轻叹:“皇上,妾不争气,怕是不能继续陪着您跟小阿哥。要先行一步,找咱们的承祜了。如此也好,咱们夫妻一人照顾一个,孩子们就都不会孤单。”

“妾知道您还管着家国天下,日理万机,能用在孩子身上的精力少之又少。但……孩子生来无母,已经分外可怜。您能不能,能不能多给他点耐心、疼爱?连着妾的那份一起……”

梁九功奉命来叫醒皇上,却发现他陷入梦魇。哭到双眼通红,枕头如水洗。

奓着胆子把人叫醒的同时,他甚至以为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

结果万岁爷醒来只沙哑着嗓子问:“胤礽这一向在咸安宫可好?”

这是终于过了气头,又想起太子的好了?

果然,亲手带大的嫡子终究不同,再如何乖张,也让其余诸皇子加起来连他根儿头发丝都比不上!!!

心思电转间,梁九功越发谦卑:“回万岁爷的话,经过额林珠个格格与二皇子福晋的劝说,如今二阿哥已经改了酗酒的毛病。再未醉酒胡言,反而自发抄起了孝经。”

“言语之间也颇有悔意,似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康熙不语,好半晌才长叹出声:“更衣,随朕往咸安宫瞧瞧。不许使人告知,朕要眼见为实。”

“嗻,奴才遵旨!”

梁九功恭敬领命,俄尔便亲自捧了新晋上来的常服。伺候着洗了手脸,还重梳了辫子。

也未传行辇等,只主仆两个缓步徐行,慢慢往咸安宫方向走。

眼见着四下破败,越走越荒凉,康熙这心里就是狠狠一揪。他的胤礽,打小就千娇万宠。一应吃穿用度,都比他这个皇上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胤礽!!!

陡然间落魄如斯,他心里定然难受极了。

梁九功垂眸,眼角余光却清清楚楚看到皇上满心满脸的疼惜。

只瞬间,梁九功就确定了太子爷的复宠。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超出想象之外。经过最开始的蹉跎后,胤礽确实被胤禛劝、被福晋瓜尔佳氏与嫡女劝。很是积极悔改了一段时间,甚至做好了积极忏悔,取得皇阿玛原谅。

先争取走出咸安宫,再徐徐图之的规划。

破船还有三斤钉,更何况他都已经当了三十几年的太子?

康熙属意,他自己努力的。

三十余年经营,说一句的党羽遍天下绝不为过。便是这些个看守他的侍卫中,都有那么几个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逃跑,帮忙往御前传话这等绝对连累人阖家阖族去死的事儿不用想。

让他及时知道外头的消息却也不难。

胤禛父女双受封,一个和硕亲王,一个固伦公主的消息传来后。胤礽气得直接掀翻了桌子,骂骂咧咧好一阵。重又变成了嗜酒如命,醉生梦死的样子。

康熙与梁九功走进咸安宫时,他就正喝着,太子妃与额林珠一旁苦口婆心劝。额林珠试图抢他的酒壶,结果被他直接推出去,额头差点就跟桌角亲密接触!

而康熙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这般惊险的场面。气得他双眉紧锁,扬声高喊:“胤礽,你混账!”

瓜尔佳氏与额林珠双双跪下,一脸惊慌。

只胤礽以为自己恍恍惚惚又做了梦,当下嗤笑出声:“横竖你都有新的太子人选了,还管爷放肆不放肆?”

“呵呵!”

“爷被你管了三十几年,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头来呢?还不是被你二话不说就给废了,就被扔到这不是人待的咸安宫???”

康熙乾纲独断数十年,何曾被这般忤逆过?

登时大怒:“你,你你这个逆子!”

呵!

胤礽又是一记冷笑:“你说是就是吧!你是皇上,你说了算。什么荒淫暴虐,不忠不孝的,就往我身上推呗。我不够坏,您这废太子的诏书它不好写……”

额林珠哪儿想着,皇玛法都在眼前了,阿玛还能如此啊!

正如她做梦也没想到皇玛法能这个节骨眼来一样。

淡定还是瓜尔佳氏淡定,抬手一盏凉茶对着胤礽脸上泼去:“爷醒醒,是皇阿玛来看您了!”

胤礽:……

就,宁愿自己没有醒来,不想面对着残酷残忍的一切!

可天杀的瓜尔佳氏不给他这机会,转身又直挺挺跪在了御前:“二阿哥近来伤心难过,遂喝得多了些。以至于醉酒胡言,冲撞了皇阿玛。还请您看着他也算是从半空生生跌落泥塘,一时间难免不习惯的份儿上多多包涵!”

包涵?

康熙只觉得自己前头那些个心疼、期待等,统统都是喂了狗!

胤礽这混账非但没有半点悔改之意,还怨怼上了他这个皇父。言谈话语间,竟有他这皇父是忌惮他,才故意罗织罪名,废了他这个太子的意思。

简直颠倒黑白!

气得他目光如刃,言语如刀,直接就对胤礽进行了凌迟般的批判:“朕往你身上推?若你可堪造就,朕难道不盼着你能后浪推前浪,将大清带到个崭新的高度上?”

“可你呢?从不思好生进取,靠自己的能力让朕、让朝臣相信你能把大清管好。却尽想着歪门邪道,堂堂储君无能到用银子来笼络朝臣!”

“凌普死,大笔贪污的钱款不知所踪,你敢说不是你?上截贡品,下贪国库,连江南盐政都敢贸然动手!”

“老八因职责所在,参奏于你。却被你一脚踢成重伤,险些不治。十八痄腮,命悬一线。所有人等都心急如焚,偏你见弟弟转危为安了,还颇为遗憾。”

“二十八年,朕征噶尔丹,中途染病。几将不治,尤其想你,遂让你与胤祉前来探望。结果身为弟弟的胤祉风尘仆仆,对朕嘘寒问暖。倒是你通身干净整洁,一脸无动于衷。说你不孝不仁难道还屈了你……”

从公到私,从小到大。

康熙各种痛陈胤礽罪过,简直把人说到一无是处。便胤礽本人听了,都差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被废也是咎由自取。

直到康熙说起自己近期内并没有再封太子打算,只听说他最近表现极好,似有改过之意才过来看看。不想却看他非但未改,还变本加厉时。胤礽才冷笑:“没有封太子打算?”

“呵呵,老四家那黄毛丫头都已经当了固伦公主。听说,您还为她与众臣据理力争,把俸银都提高到了五千两!盛宠如斯,若不封她阿玛当太子,您那心头宝还不被新皇给磋磨死?”

“亏我还傻里傻气,当胤禛是最好的弟弟。常愧疚因我之故,害他好生生的郡王被撸成了光头阿哥。到头来会咬人的狗不叫,他才是最有心眼儿的那个……”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心中堆积的不满太多。

还或者被抓了个现行后,胤礽心里最后那点子期盼也宣告破灭,干脆破罐子破摔。总之,他也是吐尽了心中的块垒,道尽了委屈。

直气得康熙气血翻涌,仰面栽倒。

咸安宫内一片兵荒马乱。

至此胤礽的酒算是彻底醒过来,掐了人中好半天不见效果。忙又哭着喊着唤舜安颜,让他赶紧叫御医来。

舜安颜哪敢怠慢?

忙派人火速请太医,自己则进咸安宫守在皇上身边。

尽管咸安宫地处偏远,但有侍卫一路背着狂奔而行,御医来得还是很快。简单诊脉后,这倒霉当值的御医却深恨自己今儿怎么就没告个假?

好死不死的,就赶上皇上被废太子生生气昏,引发了中风之症的当口。

不管这遭皇上会如何,他都大概率好不了了啊!

就,跟双眼含泪,木呆呆跪在边上的废太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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