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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什么正义可言。剥夺一个人类的生命是一件非常痛苦且罪恶的事,哪怕是处决罪犯的执行者也是这样。吕布韦告诉我,他认识一些死刑的执行者,这些人并不像我们外界想象得那样冷酷无情,杀人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
他说那些执行者们心情每天都异常压抑,罪恶感和不适总在心里疯狂涌动,他们也会做恶梦,也会半夜惊醒,也会偶尔在脑海里浮现出被他们处决的死者的面孔,他们甚至需要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就算是急救室里的主刀医生也会因为抢救不了病人痛哭流涕,就算是最意志坚定的老兵也会因为想起当年的杀戮画面泪流满面。
我问吕布韦,那么他自己有没有杀过人。吕布韦只是笑笑,什么都没回答。只是我能够从那笑容里看出苦涩,看出矛盾,看出他不愿意让我知道更多的心思。
我想他大概是做过。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我和他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或许各有所思,房间里安静得仿佛处在离地面十万米的太空。
太空里是不会有敲门声的,可是这里会有。
“出来出来!”有个急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敲门声如同鼓点般敲打在我的心头。
“是小区的保安。”我和吕布韦异口同声,他带有搞笑天赋的口音很容易让人猜到他的身份。
吕布韦走过去,尴尬的打开了大门。避无可避,只能迎着走上去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惜吕布韦此刻怎么也勇不起来。
“哦,原来是恁!”下一秒小区保安就已经认出了吕布韦,他恐怕还惦记着吕布韦给他说媳妇的事情。
“是我,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这是我同事。”吕布韦笑的很不自然。
“那恁俩干啥从栅栏翻院子墙,直接走进来就行啦!”保安同志打量着我,目光有些疑惑,他定睛看了我许久,终于仿佛看破了天机般叫了起来:“是你!”
“对,是我。”我猜我笑的恐怕不比吕布韦好看多少。
保安同志只有可能在一个地方见过我,我也很清楚我在那个影像里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
“你就是那个贼!”保安同志这话刚一说完,立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看俺说啥傻话呢,你才不是贼呢,你是他同事,那天有事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是吧?”
我点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寄希望于他千万不要提到我被挂在栅栏上的事情。
可是天不如人愿,他下一句就把我的自尊心拍碎在地,碎成渣渣。
“那天就是你挂栅栏上啦!俺记起来了,那天刚好俺值夜班,看见录像上有个人傻不溜秋的在那翻院墙了,我刚要过去逮你,你自己挂那了,我笑得没挪动步子。”
我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俺跟你说,你那个样子是翻不了墙的,俺们小时候爬树的时候都知道,爬树就要腰马合一,腰马合一你晓得吧?”保安同志开始滔滔不绝,我也终于明白为何吕布韦也不是这人的对手了。
如果说乔帮是话唠,那么这位保安同志就是话唠里的王者,一秒钟噼里啪啦能吐出十个字来。
我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大脑快要罢工。
吕布韦很配合的说道:“我们刚刚找到了些新线索,现在需要马上回局里化验。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我一把推开他,夺路而逃。
保安大哥愣愣的看着我和吕布韦你争我抢的下楼,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我和吕布韦都快跑的不见影了,才突然对着吕布韦喊了起来:“哎哎,上次说的介绍对象的事呢!”
吕布韦一边跑一边喊:“记得记得,下次来就给你介绍。你放心吧。”
我猜他打死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就这样的保安,贼都不敢来了,怕被他叨叨死。”我打趣道,吕布韦没说话,倒是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想起来了什么吗?”一上车,吕布韦就询问道。
我摇摇头。
“不着急。”吕布韦安慰道:“那天你好像并没有进去那间房子里过,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我道:“我觉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让我失去记忆的原因并不是像那些电视上演的收到了什么精神刺激之类的。”
“那是因为什么?”吕布韦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怎么说,感觉就像——有把锁在这里面,锁住了那些我原本应该知道的东西。”
吕布韦笑了:“你这是把大脑比成房间了,你是说以前的记忆作为房间里的存储物被一把锁给锁起来了?”
我点头:“其实我醒过来这么久,很多事情我都觉得有些奇怪,我失去的仅仅只是关于过去的记忆,但是对于生活的本能等一系列的事情我却并没有任何的障碍。这本就是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吕布韦赞同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大脑的受损往往伴随着并发症,比如行动不协调,条件反射神经紊乱,倒是你好像很正常呢。”
“所以我才会觉得,有把锁把我的记忆房间锁起来了。它对于我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就是让我回想不起来关于以前的事情。而我苏醒之后,我的记忆被储存在了新的房间里,所以它锁不住我现在记忆的积累。”
吕布韦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可能性:“那么,这把锁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我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只有那个凶手知道答案吧。”
“那就去找他吧。”吕布韦发动了汽车。
“去哪?”路虎行驶上了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线。
“去找那个自杀女孩的男友,他就算不是那个凶手,他也应该认识凶手。”吕布韦道。
吕布韦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有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
那是个有些瘦弱的男人,恐怕与我和吕布韦的年纪差不多大,他不高,身影看着有些单薄,不仅如此,他的眼神更是暗淡无光,神色疲惫,头发乱糟糟的,胡茬也没有来得及修剪,眼窝下更是厚厚的黑眼圈。
想必他最近应该心情很糟。
不用吕布韦介绍,我就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而此刻,他正在用他那双几乎能够让人读出绝望来的眼睛打量着我和吕布韦,嘴巴微微耸了耸,嘶哑的声音从喉尖发出:“你来了。”
那是对吕布韦礼貌性的打招呼,他本不必这么说的。
“嗯。”吕布韦也有些沉默,他的情绪似乎受到了莫名的感染,这让他的话也变少了。吕布韦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更能够清楚的体会到他现在所承受的痛楚。
那是一个男人失去了生活重心之后的颓废,在那一天,他失去了他最爱的那个女人,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样的情景可能会使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变成他这种样子。
“李先生,很抱歉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吕布韦终于还是开了口,他一向知道什么事情才是最应该去做的。
男人姓李,李子明。吕布韦在来的路上给了我一份他的简历资料,我细细看过了,这个男人的生平平静无奇,大大小小的意外都几乎没有遭遇过,而这一次,命运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这份平平无奇简历并不是毫无作用的,至少它让我知道这个男人几乎不可能有犯案的可能性,他没有那些杀人狂所需要的强大心理素质。之前我就已经说过,杀人是一件需要背负痛苦的事情,而眼前的这个李子明,他还做不到这点。
“我知道你们来干嘛,可是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李子明没有请我们进去坐一坐的意思,他半靠着背后的防盗门,一丝一毫都不打算让开。
我推了推吕布韦:“有烟吗?”
吕布韦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包还未开封的香烟,又摸出一只打火机。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抽烟的男人会随身带着一包没有开封的香烟吗?
我把烟接了过来,眉头也不由得自己皱了起来。
吕布韦盯着我看个不停,他似乎在期待什么。
我没有理他,将封口撕开,把烟递了过去。我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李子明犹豫了下,还是将烟接过了。
我从吕布韦手里抢过打火机,替他点燃。李子明深深的吸了一大口,吐出一片缭绕的烟雾。
我和吕布韦无动于衷,两个不抽烟的人静静的看着对面这个仿佛带着苦涩味道的男人抽着闷烟。这种情景大概有些诡异,三个都不说话的男人在楼道里抽着奇怪的闷烟,如果来个女人恐怕会吓得逃跑吧。
“你不来一根吗?你以前也抽烟的。”吕布韦在背后怂恿道。
我捏了捏手里的烟盒,摇摇头:“算了吧,我戒了。”
吕布韦神色一亮:“你想起来了?”
我苦笑着:“没有,只是拿到烟的时候,我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过。”
吕布韦点点头,他看着我的神色有些奇怪:“你明明应该已经忘记了的,可是偏偏你还记得。”
“忘记什么?”我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人和人之间完全不同,可是命运却是如此的相似,你和他,似乎都失去过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微弱,仿佛不愿意吵醒那些已经逝去的亡灵。
我感觉到一股悲伤从心底流出,可是我却无法将这股悲伤和我脑子里的任何东西对应起来。这种感觉有些难受,让人抓耳挠腮却不知所谓。
“你住院的这几天看过你自己的小说吧,那本《突然进化》你还记得吗?”吕布韦悄悄附在我耳边说。
我点头。
“那个故事,并不只是小说而已。”吕布韦的话仿佛一滴水滴,安静的坠落入了平静无波的湖面中央,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哦,短发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吗?”我记得那些书里的每一个故事,却不记得我过去人生里的每一个瞬间。
“嗯,可是你已经把她弄丢了。”吕布韦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没关系,上天会安排另外一个灵魂来拯救,我相信他也是。”
吕布韦说得对,我现在的身边,的确有着一个非常可爱美丽的女孩子,我并没有陷入那可悲的气氛中度完此生。这个叫李子明的人也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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