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1 / 2)
而同一时间,凌晨一点四十的孟买。
周寅坤一如往常,躺在天台泳池旁的逍遥椅上吹风。深夜的住宅区没有灯火点缀,只有冷风吹过,指尖烟头忽闪的微弱火光。他一口口地往嘴里渡,烟抽得没完。然而,尼古丁满足不了极端的空虚,更杀不死心中的郁闷。那张女孩冷漠至极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是疗愈,也是戒断反应的根源。
静谧的环境下,手机按键的声音尤为清晰。短信编辑了一条又一条,又一字接一字地删除。二十多天来,周寅坤心里堵得慌,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但他不主动联系她,不代表不关注她,保姆每天都会按时打来电话,详细汇报周夏夏的生活起居,她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心情怎么样、身体状况如何,周寅坤全都了如指掌。
他只是在赌气。
周夏夏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周耀辉两面叁刀,利用她和萨玛当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保险箱”,她非但一句怨言没有,反而冷言冷语地以一辈子不原谅作为要挟,不让他动周耀辉的命,都不想想自己那个爸能是个什么善茬儿。
他周寅坤的命,她周夏夏就那么不在意。
男人粗糙的拇指触动手机按键,徘徊了不下半小时的短信界面退出。伴随按键的哒哒声,男人眼睛最终盯在了手机屏上的日历页面。
现在早就过了零点,已经是十二月叁十号了。周夏夏预产期是二十四号,而保姆下午在电话里说周夏夏的肚子还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吓唬孩子奏效了,他没回去,那小混蛋都不敢擅自出来。
其实,周寅坤也不是死活不想回去,只是手头的事没处理干净,他回不去。
想着,他索性一手枕在脑后,闭上眼,任凉风拂过,熄灭了将要燃至指尖的烟头,吹散关于她的思绪。
直到耳边稀稀落落的鸟鸣声,周寅坤才睁开眼。黑夜已然褪去,红日从远处的楼宇间探出头来,光晕穿透晨雾,洒在男人深邃的黑眸中。
他看着缓缓升起的日轮,忍不住告诉距离两千英里以外的她:“夏夏,太阳出来了。”
下回,一起看。
话落不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周寅坤转过头去,阿耀正端着餐盘往过走。
挟着印度红茶的浓郁香气,他走到跟前,把餐盘送到周寅坤手边的茶几上,“坤哥。”
男人慵懒地嗯了声,“有消息?”
“科学与工业研究理事会对我们工业大麻合法化的提案表示非常感兴趣。”深沉暗红的茶水倒入杯中,阿耀直起身:“问说今天下午是否有时间,可以跟他们一起坐下来详细聊聊。”
当初,周耀辉能够轻轻松松把他大麻加工厂的地皮截了胡,原因,就是因为不管是取地做大麻加工厂还是做军工厂,都是不合法的。而在孟买纺织工业备受推崇的环境下,开设纺织厂则受到了政府的欢迎和态度上的支持。所以,想要建大麻加工厂并不是没可能,关键就在于得把不合法变为合法。
譬如,通过育种技术手段,可以将大麻中的四氢大麻酚含量降低至0.3%以下,使其成为工业大麻。这种品种不具备毒品利用价值,可以通过加工用于医疗以及纺织领域,这又巧妙地契合了他的纺织厂,合情合理的以推动工业大麻种植,提高农民收入和政府税收为噱头,致力于研究和推广工业大麻,合理合法地开一家大麻公司。
无论如何,只要政府出台了许可政策,种植工业大麻还是大麻那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在孟买,钱控制了大部分的权,某种意义上来讲,基本谁有钱谁说了算。当然,这种理论也不仅限于孟买。
“嗯,约见地点就安排在纺织公司的会议室”,周寅坤坐起来,转了转脖子:“大把的钞票他们没有不赚的道理。早就听说科技国务部长对工业大麻感兴趣了,科工研究部都是他的喽啰。看来这事没准儿真能成。”
“咱们前些天刚递上去的提案,以印度政府寻常的办事效率,这次还真不寻常。能看出他们态度确实挺积极”。时间紧,任务也得抓紧,于是阿耀说:“那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快把公司会议室准备一下,通知专家组的负责人今天下午跟着一块儿过去。”
“嗯。”周寅坤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毫无征兆地开口:“阿耀,明早我回密支那。”
阿耀闻言一愣:“明早?”
“怎么?”,周寅坤抬眼瞥去:“有问题?”
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坤哥,其实除了刚才那件事,另外还有个事。”
“说。”男人语气明显变得不耐烦。
阿耀跟着周寅坤这些年,极少见他这样,一向都是生意为首。不过话说回来,算算坤哥在孟买待了二十来天了,周夏夏那边还大着肚子,坤哥心里惦记也是应该的。
他照实汇报:“萨瓦什那边昨天搭上了线,约了那个新上任的内政部长奇丹姆,明天下午跟咱们会面,见面地点在新德里泰姬陵酒店。”
分明是件好事,周寅坤却黑着张脸。自打到孟买以来,事一桩接一桩,见了这个见那个,没完了,比他妈总统忙。可这当口儿不把坑都填平了,往后的麻烦只会更多。
印度恐袭事件后,湿婆军发动了民众抗议,指责政府处置危机不力,导致原本负责安全事务的内政部长帕缇尔递交了辞呈。而当天,财政部长奇丹姆就看似顺理成章地被任命为新的内政部长。
周耀辉能勾搭上安全卫队总长,定是个隐患。若能在这个时候拿捏住内政部长,以后就好办了。何况罪案也好罪犯也罢,案件处理速度、行与不行,都取决于上级的执行态度,简而言之,就是执不执行。
“去。见完了回密支那。”手里的茶杯啪地撂下,周寅坤摸起轻飘飘的烟盒,探眼一瞅,空了。他啧了声扔回茶几上,“拿盒烟来。”
缅甸密支那,次日下午叁点。
从见红到现在,夏夏开始逐渐出现规律宫缩。腰部又酸疼的厉害,这种疼痛甚至可以放射到臀部和大腿根部,她躺着也不是,拿个枕头靠着也不是。
卧室里放着超声检查仪器和医疗用品,消毒液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尤其慎人。夏夏仰卧在床上,每十分钟一次的宫缩就简直快要了她半条命,她根本不敢想接下来的事。此刻的恐惧如此真实,原来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怕。怕自己生的时候没那么大的力气,更怕自己做不到。
她努力调整呼吸,看着医生戴上医用乳胶手套,双手凑近,置于她宫底,阴凉的压迫感袭来,她紧张到搭在胸口的掌心都冒汗了。
医生检查得仔细,又将两手分别处于她腹部的左右两侧,一手固定,另一手轻轻深按,确定胎背朝向以及胎儿肢体的位置。
夏夏一时分神,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阵宫缩如洪水猛兽扑向紧绷的孕肚,她没忍住,半张着嘴仰头吭出痛苦的呻吟声,“啊——啊”。
医生见状,连忙附身摸上去检查宫缩的力度,轻声安抚:“周小姐,调整呼吸,坚持一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疼、疼”,夏夏手不由握紧了枕角,面色苍白,剧烈的疼痛让人喘不上气:“我现在…,啊——”
“现在开到几指了?”
她知道开到十指就能生了,现阶段是最难受的,不能用力就只能这么干扛着。速战速决,就意味着马上可以看见“重生后的曙光”了。
可天不遂人愿,大概由于夏夏是初产,疼了四个小时,宫口一指没开。
医生摘下手套,没敢直说,委婉解释:“周小姐现在宫缩已经逐渐活跃了。虽然还只是初期,宫颈口扩张的程度也比较轻微,但这是一个自然逐步的进展过程。每个人的产程速度不同,有的快一些,有的呢,可能会稍微慢一些。”
夏夏听明白了,她眼神崩溃,借着宫缩的间隙得到一丝喘息,听着医生安慰她:“不过等开到两指就可以注射无痛针了。因为过早去干预,很可能对产程产生不良影响。比如麻醉药物可能会抑制宫缩,导致产程延长或停滞,那样就会很危险。所以还请周小姐先忍耐一下,宫缩来的时候,控制好呼吸,好吗?”
她点了点头,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医生轻抚了抚夏夏的肩膀,语气很是温柔:“生孩子是很辛苦的,但当看到自己宝宝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周小姐一定可以的。而且他们已经去联系周先生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没准儿周先生回来还能赶上给宝宝剪脐带呢。”
提及周寅坤,夏夏心中莫名燃起邪火儿,埋怨蜂拥而至。那天俩人吵成那样,冷战了这么久,反正周寅坤不主动,夏夏是绝不会主动开口的,再说了自己袒护爸爸又没有错,凭什么要低声下气!?凭什么受他的气!?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疼的死去活来沦落到这般“境地”!?不回来拉倒,眼不见为净,免得边生边吵。
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夏夏疼得很,即便先前也有心理准备,可体会了才知道那股劲儿疼上来谁来也不好使。况且,孟买与密支那之间的航线至少五六个小时,他先开车到机场,然后坐上飞机,下了飞机再开车到基地,少说都得八个小时。要是他真能赶上孩子出生剪脐带,那就说明自己煎熬了十多个小时还没生完,光想着,夏夏都感觉脑子嗡嗡地跳着疼。
事实上,在夏夏从不规律宫缩演变为规律宫缩后,医生就给周寅坤打了电话,可惜没打通。后来,保姆又在刚刚打了一次,电话通了但没人接,想来是周先生那里有要事在身,便没敢再打扰。
那只黑色手机就装在男人西服的口袋里。直升机上无法接受到手机信号,等刚落地新德里,周寅坤下了直升机,萨瓦什的豪车早已派人等在那里了,上车后就直奔泰姬陵酒店。一来二去没顾上看手机,震动更没听见,也就没发现那两通未接来电。
黑色兰博基尼在叁轮车、自行车以及破烂巴士之间缓慢蠕动,穿行于林荫成排的和平路。而相较于孟买形同摆设的交通灯、纵横交错的马路和乱七八糟挤在一起的商铺民房,新德里的交通自然要强一些。这里更像是衙门的聚集地,政府部门的集中营。
泰姬陵酒店位于新德里的心脏地带,新近装修过的楼体奢华崭新,气派又不失传统的印度风情。今日的大堂格外冷清,整个酒店被包了场,周寅坤到的时候,内政部长奇丹姆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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