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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昱眼睛虽然是睁开了,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懵懂,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男人,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满身清爽,逼人的薄荷和淡香精气味首先让人嗅觉清醒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郑清昱含糊说了一句,软绵绵的身体顺势倒下去,陈嘉效接住了,任由她蓬松的发蹭了自己满脸,微微一笑,柔声叮嘱她:“今天天气不错,你要是愿意,可以出去逛一逛市场,或者找个咖啡店坐一坐,一定要小心,这边扒手太疯狂,手机随时保持通畅,如果要打电话,在人多的地方。”

郑清昱安安静静听他絮叨,面面俱到,她一句话也不想说,隐约感受到他柔软的唇在摩挲自己发顶。

“抱歉今天不能陪你,等明天下午我可以陪你逛逛博物馆,后天我们去爱丁堡,我预定了那里的民宿。”

后来陈嘉效必须走了,郑清昱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再次入眠,索性起来。

两人行李昨晚已经被收拾出来,郑清昱想到是她睡着后陈嘉效干的,她拉开窗帘,被清晨一缕崭新的阳光晃到,一群鸽子从塔桥飞过,在皓蓝的天之下,难得好天气的伦敦完全是另一副模样,昨日潮湿的冷寂与阴郁,好像随着那场绵绵不绝的雨一起埋葬在了隐蔽的夜里。

陈嘉效把现金放在她包包旁边,手机里有他早上说过的话,他事无巨细,因为不知道她要睡到什么时候,没有叫早餐,但向她推荐了一家百年早餐老店,他已经预约过了,如果时间来得及,她吃完可以去看白金汉宫的换岗仪式。

郑清昱对什么换岗仪式没兴趣,随便在酒店的餐厅吃了,点的pancake搭配咖啡,拍照发给陈嘉效,让他取消预定,不然白花钱。

那边没有立马回复,他如何繁忙的,郑清昱脑海中没有画面,一个人坐在靠窗位置,耳边萦绕着轻盈优雅的英音,风还是很安静,她欣赏没有繁忙痕迹的窗外美景,不知不觉把盘子清空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陈嘉效回她了,只有精简的一句“睡好了吗”。

第一眼,这句话让郑清昱觉得有点揶揄的意思。

她昨天好像真的睡太多。

“果然睡饱了是不会头痛的。”

郑清昱从酒店出发,跟着地图去到Paddington,买了去牛津的火车票。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出站的时候她才发现很多游客,都是专门去Oxford打卡基督堂学院的。

郑清昱没特意在网上预约,她都没看过哈利波特。

Oxford更像一座小镇,和国内大学完全不同,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你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观赏一所大学还是一个热闹的景点。三一学院、拉德克里夫图书馆、自然历史博物馆……郑清昱一处处走过去,在楼塔放眼俯瞰了许久。

再往前走人流就明显少了,前面是叹息桥,郑清昱做攻略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对这个“桥”都是一笔带过,因为它实在太普通,对于赶时间的游客,没什么专门去看一眼的必要。

喧嚣渐远,天好像也有点阴下去,郑清昱一个人沿着路边漫步,最后慢慢停下来,像驻足观赏,她背影单薄,在稍微暗下去的天里藏不住清冷窈窕,微微一抬头,不经意找角度拍画报一样,让人怀疑有隐藏的摄像头捕捉她。

郑清昱没从桥下过去,眼前白日里的一座桥如同继续沉睡的岁月,缺乏生机和色彩。可十年前周尽霖邮寄给她的明信片里,是在夜色里充满神秘气息的“叹息桥”——昏黄路灯亮起,安静的街道是失意的孤独,他曾向她解释,叹息桥是如何得名的。

明信片里,有一对在桥下接吻的情侣,别具一格的浪漫。郑清昱调侃他应该给别人版权费,他却说这是他的同学,应该是他们该感谢他的镜头。

十五岁的郑清昱捧着明信片笑了,翻了个面,发现背后只有一句话:希望有一天你能来到叹息桥。

此时此刻,望着空荡荡的桥底,郑清昱想象着,原来是独自在画面之外拍下这一幕的周尽霖赋予了那张明信片忧郁孤独的味道。

他生活学习过的地方,郑清昱十六年后来到这里,试图寻找一些他的无声足迹。不过三个小时,能看的地方就基本走完了。

最后无处可去,她在一个不知名学院的开阔草坪里坐下,听旁边的人说圣母玛利亚教堂有人在举办婚礼。

藏在云层后面的太阳不知不觉升过最高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阳光终于也带点暖,从树叶缝隙漏到绿油油的草地,让人眷恋。

除了这所被哈利波特带火的名校,牛津实在是没什么好逛的,周尽霖以前经常会在夜间去的一间Pub郑清昱没找到。

明信片里的少年是周尽霖在英国上学的时候关系最好的同学,周尽霖偶尔会到他家借宿。

返回伦敦前,郑清昱按照明信片上的地址找过去,因为语言有点障碍,在完全陌生的国度城市,需要费不少功夫。

最终找到的时候,郑清昱迟疑片刻,惊觉自己出了一身汗,上前试探性按了一下门铃。很久没有动静,可看花园里植物还蓬勃生长着,像有人居住的痕迹。

但主人也不一定是他的朋友了。

意识到这一点,郑清昱在门外站了十五分钟,最后往门口的信箱投了一张明信片,然后转身离开。

下午五点到伦敦,郑清昱没有立马回酒店,漫无目的地走,从河畔上到塔桥,夜幕降至,世界被粉红色的晚霞渲染,西边那团金光灿灿的夕阳挣破云层,在彻底陨落前绽放到极致。

远处电车一串串叮铃铃的响穿过熙攘的脚步声,桥上有人背着一把吉他弹唱,轻快悠扬的曲调,来来往往的人群从郑清昱身边路过,桥头一阵毫无预兆的风将她的长发拂乱了。

风也惊动了河岸边的鸽子,它们呼啦啦起飞,有一瞬间把天都遮住,郑清昱的目光随着它们自由的身影远去,游荡整日的心忽然崩塌。

已经过去十六年了。

他生活过的地方,郑清昱从不向往,她甚至憎恶英国。十六年后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郑清昱内心充满惶恐,甚至是抗拒,可她突然发现,带上他十几年前通过照片、信件留给她的记忆,她对每一处曾经有过他足迹的地方都有种天然的熟稔从容,这感觉很奇妙。

她想走过他停留过的地方,又害怕尘封却从未腐朽的记忆指引她感受到他的气息。

但郑清昱发现,自己完全感受不到他。

就像此刻她站在泰晤士河之上看落日,也不是他曾经看过的那片晚霞。

郑清昱难受得几乎窒息,整个人要彻底掉进迷幻烂漫的盛大日落里,脚下是无尽黑夜。

十六年,周尽霖的痕迹几乎被这个世界清空了,留给她的,只是开始泛黄的文字和照片,一具虚影也不曾在她终于来到他真正向往热爱的地方时出现。

其实已经十六年了,郑清昱早接受他永远死去的事实。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叫周尽霖的少年。

刚才在叹息桥,有两个中国面孔上前来用英文请她看他们替她拍下的照片,问她需不需要。

郑清昱直接用中文问:“你们是国内来的留学生吗?”

对方喜出望外,说是。

郑清昱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她始终很清醒。

等她来到叹息桥的这一天,桥下不会再有另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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