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皈依(1 / 2)
金光亮的晃眼,须臾间,方才散去的洪水突的又漫天而起,重新扑向地面,但见绿光闪过,撞得空中的法器发出嗡鸣。
“小白!”远处有人在呼喊。
白素素还趴在地上,双眼通红,就见青色的身影踩在巨浪之上,空中交织的青绸遮盖住明亮的太阳。
她一向是个胆小的孩子,作为修炼了百年的青蛇,却连只活着的小老鼠都不敢吃,着实讨趣了些,也不由得让她心生怜爱,平日里时常护着,护久了,倒也忘了青青也是妖,亦有着通身的法力。
妖多是无良知的,好似之前在渔村遇到的蜈蚣精,关键时刻不也取了心爱之人的内丹精进修为。小白从未觉得这世上还有人,会在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会来救她。
傻姑娘,她来做什么啊,她救不了她的。
“臭和尚,放了我们家小白。”宋青青此举拉了小青鱼的元神与自己一同挤在青蛇的身体内,她没了力气,可那小妖还有。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小青鱼被绑在宋青青的身子里,吓的话都说不利索:好姐姐,你放了我罢,不然咱俩都会死在那秃驴的手里。
身体的主人充耳不闻,浪花扑起,太阳被绿绸遮的明明暗暗。
“此等障眼法,也妄想欺骗老衲。”法安定下心神,索性收了禅杖,若是之前他念在妖物放下屠刀,现在几人的举动倒真让他生了非除不可的心思,掌心向前,思辨暗道不好,死死抓在掌中的金钵像是得了感应,打着旋的像法安禅师身边飞去,金钵一出,势必收妖入内,永生留在钵内直到修为化尽老死其中。
“师傅。”思辨飞身跃上,中途快一步抢下金钵,金钵被念下收妖咒,滚得如烈火焚烧,他就这么紧握着金钵,不让它再行一步,掌心被烫出水泡,传出微微的烧焦气味,“您就放她们一回吧。”
“我若放过她们,谁放过世人。”法安不再看他,思辨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有几斤斤两的本事,没人比他这个做师傅的更清楚,越过思辨,他望向浪头层高处的宋青青,“她们今日既中下孽因,必要收恶果。”
“师傅。”思辨反身奔到法安禅师面前,衲衣撩起,直挺挺的跪了下来,膝盖撞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砰砰声,“徒儿自知她们姊妹二人罪孽深重,还愿师傅看在她们曾救过徒儿的份上,给她们条活路,徒儿愿在五莲寺修身念佛为其消解罪恶,此生不踏出佛门半步。”
“思辨,你还是太小。”法安摇头,搀着他的胳膊拉他起身,“不知世间险恶。”
事到如今,法安也有些恍惚,当初让他下山入世去解却尘缘,究竟是对是错。
衣袖大挥,禅杖化作漫天金剑,向着宋青青打去,一个躲闪不及,胸口顿时剧痛,身子晃了片刻,差点跌下浪头,幸亏体-内的小青鱼眼疾手快,接着宋青青的身子翻转飞立在浪下。
“我这辈子是倒了什么血霉。”小青鱼被宋青青念了锁魂咒整个封在自己身子里,若不是它试图逃脱却离不得,便是许诺它千年的修为,它也不会留下,“你胆子倒大,敢锁我在你体-内,真不怕我夺了你的身子。”
“夺我身子,也得你有命活着才行。”宋青青面色苍白,“如今你我一生俱生,一亡俱亡,若你能帮我这回,我许你不会死在金山寺,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我自会放你出去。”
“你莫要哄骗我。”小青鱼眼神瞬间亮起。
“君子一诺。”宋青青现下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身子由你支配。”
小青鱼眨眨眼,瞬间感到身子一重,与之而来的,还有五百年的法力,它望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宋青青,啧啧出声,“若不是我那鱼身着实漂亮,倒还真想夺了着这身体。”
想法还在脑海中盘旋,就见数十道金光再度砍来,它慌忙挥浪打开。
思辨还在握着金钵,虎口处被烫出深深地裂口,法安心中叹气,伸手点了他的后颈,生生佛音传入耳中、脑中,满心的焦虑被平静的念经声所取代。
他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平和下来,身上力道骤减,金钵安稳的从思辨手中脱出。
双手布满了血色的水泡,偶有地方已经烧焦开裂,佛珠还在手中挂着,上面雕刻的经文被印在指肉中,微微捻动。
小白下半身已经化蛇,通体雪白,上边被钉着细密的金针,金钵幻化成数倍大小,直直罩在她的头顶,心肺皆损,只能勉强行气,远处是浪潮与利刃碰撞的声音,她看到那抹小小的青影速度越来越慢,嗅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我这个做姐姐的,哪能如此不称职,去吧!”大团的白光从白素素身上聚集,然后化成巨大的剑气,向着法安刺去,耳畔传来男人的闷哼,碰撞声骤停,她伤到了那和尚,她的青青可以趁机逃出去了。
金钵感受到了下面妖气的骤降,发出的光芒更胜,小白此举几乎就是放弃的生的欲望,她已经没了抵抗的力气。
跪在地上的身影离她有些远,她深深手,却怎么也拽不到他的衣袖。
他的衣袖上有朵小花,是她吃果子趁机擦手时,拿着路边的野花染得,好看极了,就像她心里盛开的那朵。
“好生倒霉。”小白趴在地上,头枕着手臂,蛇尾尖尖轻敲着地面,他背对着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见他口中呐呐念着经文,身上被刺穿了无数的洞,染得她素白的衣裳都不见了原本的颜色,她声音软糯糯的,“九百年前我从你手上逃了,未想到九百年后却还是要因你而死。”
世上有那么多的缘分,她和他之间,怎么就是非生即死的关系呢。
“思辨。”天厄是个凡人,自是不怕他周遭落下的经文屏障,他蹲在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醒醒,别念了。”
面前人睁开双眼,亦如他与他初次相见的模样,“许施主。”
“快救小白。”天厄扫了眼他腕上的佛珠,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哪个血泊中的女子。
“阿弥陀佛。”思辨低眉,“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修禅乃是度人,未成想到还有强行压制心神的做法。”天厄知法安这是设法让思辨彻底静下来,时间可以冲刷一切,也可以令人想通一切,头脑发热时候做的每个举动,都不是正确的。可现在不同,小白要的就是思辨的头脑一热,真过了这个机会,世上便再无小白这个人的存在,饶他这个做个看客都有些不忍,他猛然拉起思辨的袖子,拽着他踉跄的推到白素素身前。
四目相对,思辨的眼神依旧那么温柔,“白姑娘何苦。”
“我的手脏了。”小白把两只手伸到思辨面前,上面血红一片,被钉了数枚金针,看着很是恐怖。
手被人握住,思辨垂下眼,轻轻地把金针拔去,每拔一下,便又多出一个窟窿,血珠子不停地往外冒,小白也不在多言,习惯性的拉了他的衣袖覆在伤口上,小心地拭擦,血越擦越多,怎么都停不下,染得思辨的衲衣也失了原本的颜色。
“我明明是个极干净的妖精,怎的反倒临时却这般脏。”小白脸上染了灰,身体越来越冷,“我若没了,你记得给我念个净身的法咒。”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思辨脑海里不停地掠过经文,他一动不动,任凭小白扯着衣裳,“好。”
尾巴渐渐圈起,有些凹凸不平,那是她断骨的地方,那夜她英勇的从天而降帮他,色厉内荏的与蜈蚣精对峙,然后被拍断了尾巴。那晚的月亮很圆,海水很冷,沙滩很软,她身上也像今日这般,冰凉的可怕,可怜兮兮的咬着果子等他接骨,他看过的女子极少,可他知道,小白是个极好看的女子,或者说是个极好看的妖怪,也是个极怕疼的妖怪。今日的金针怕是要比那日疼上十倍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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